近日,清華經管學院創新創業與戰略系教授、BETVLCTOR伟德官方网站全球産業研究院副院長朱恒源教授應約為《經濟觀察報》兩會專刊撰寫刊首語,題為《中國經濟新躍遷:一場産業範式變遷的全球競争》。文中,朱恒源教授提出:“保有戰略定力,堅持改革、開放和創新,擁抱而不是拒絕全球尺度上的這場産業革命,才有未來。”
朱恒源教授領導的課題團隊自2015年至2017年開展了“中國産業的轉型升級:技術-經濟範式變遷的視角”專題研究,研究成果《躍遷:中國制造的未來十年》一書于2018年出版後,受到各界的廣泛關注。

中國經濟新躍遷:一場産業範式變遷的全球競争
文/朱恒源《經濟觀察報》
2020年5月25日
2020年兩會,注定要載入史冊。不僅僅因為不同尋常的會期和不同尋常的方式,更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抗疫鬥争,以及夾雜在抗疫前後的大國貿易和科技沖突。中國産業以及全球經濟發展格局,正在重新定位。當下大國之間圍繞貿易、技術、人才的争拗,究其本質,其實是範式變遷所推動的全球産業大重構過程中張力和沖突的體現。
何為範式變遷?物理學上有一個現象,叫電子躍遷,圍繞原子核旋轉的電子,處于不同的能級軌道上,處于低能級軌道的電子,吸收足夠的能量,就能夠躍遷到新的高能級軌道上。類似的,經濟的發展中,每當遇到産業革命的時候,也會面臨不同的範式軌道的轉換,也可以稱之為“技術-經濟範式的變遷”。
所謂“技術-經濟範式的變遷”,是指在若幹通用技術取得關鍵性突破後,相互關聯的“技術族群”出現大規模創新,形成相互關聯的市場、産品、工藝、技術、組織和管理創新的組合,開辟若幹不同尋常的投資和盈利的市場。
在這一過程中,企業家們在技術路線、産業組織、商業模式以及管理上開展一系列創新。這些創新彼此影響、反饋循環、持續演進,并向社會的各個産業滲透,并最終改變産業形态、産業結構和産業組織體系,其影響進一步擴展到經濟的方方面面,并最終改變社會-制度結構,導緻新的産業革命。
在人類産業發展曆史上,此前由範式變遷引發的産業革命有三次:機械化革命、電氣化革命和信息化革命。每一次産業革命引發範式轉移時,都給後發國家提供了機會。第一次産業革命的英國,第二次産業革命的美國,第三次産業革命的日韓和亞洲四小龍等經濟體,都是借助新産業革命的機會,向新産業範式轉型,完成經濟和社會發展方式的躍遷。
目前,在全球初露端倪的是一場智能技術導緻的新産業革命。這場革命基于新的信息技術,最終将形成生産設施在社會中的網狀分布,産能将會被多個商業主體共享,生産可以實現大規模定制的新産業範式。其結果将形成用智能技術連接、輻射全球的新産業網絡。新科技革命和産業變革之後,就會形成新的全球産業和經濟格局。
任何一場産業革命,都不僅僅是增量的改進,而是産業發生範式的變遷,因此必然會涉及到與原有産業範式的競争、沖突。借用熊彼特的術語,必然經曆一個對原有産業體系“創造性破壞”的過程,從而解構原有産業格局,形成新的産業秩序。
這是世紀未有之全球産業版圖大重構,當下既是軌道更替的關鍵節點,也是大盤變局的界定時刻。
在競速範式轉型的當口,希望對原有範式條件下的技術封鎖、零部件斷供以及發動全球産業鍊對後發者脫鈎,阻止中國向新範式的躍遷,恐殊難如願。
理由并不複雜:相對于新範式的探索而言,關于原有範式的信息更加充分,後發者學習和追趕相對難度較小,技術再怎麼封鎖都會以各種方式溢出。
英國當年對紡織機等“新”技術的封鎖,并沒有能阻止美國紡織業的發展,更沒能阻止美國利用在歐洲(包括英國)發端的基礎科學發現和關鍵技術發明,搶先完成第二次産業革命。在通訊還是靠飛鴿傳書的時代做不到的,在21世紀的今天,網絡無處不在、人人信息過載,又怎能做到?範式變遷下的全球産業競争,比的是誰能夠打造新航船,而不是誰曾擁有過舊船票。
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新興市場,旺盛的需求可以為新技術的孕育和發展提供必需的試驗場,這是中國在當前全球産業競争中最重要的優勢。
産業革命雖然發端于技術,但技術落地卻離不開具體的市場需求與應用場景。更重要的是,幾乎所有的産業革命發生時,相對于原有的社會結構,技術都是過剩的,市場需求成為稀缺資源,創新要素總是圍繞需求活躍區域聚集。
第二次工業革命時,内燃機在歐洲發明,汽車卻在美國搶先完成産業化。原因無它,因為當時的歐洲是一個馬車友好型社會,不能自動發展出對汽車的新需求。
當然,我們也有不足。雖然建立了相對完整的産業體系,但現有産業鍊仍然存在短闆和缺陷;我們也缺乏對産業鍊網絡的影響和控制,但這幾乎是所有後發國家在産業躍遷中少不得的“成人禮”。
解決的辦法說起來也老套:一方面在原有範式條件下加速學習,盡快完成跟随,同時利用市場優勢團結盡可能多的合作夥伴,盡力保持産業鍊相對完整且有一定的韌性。更重要的是,要抓住新産業革命的機會,在新範式中大膽探索,搶先拼起一個面向新範式的完整價值鍊。
讓技術用起來,讓應用跑起來,産業界就獲得了邊幹、邊學、邊提高的機會,産業鍊完善就有希望。畢竟,過去二十年,我們持續的研發投入完成了科技起飛,創新有了一定基礎。同時,在消費端的互聯網化進程中,我們也積累了智能化轉型的寶貴經驗。善用這些優勢,我們就有可能在全球競争中率先探索出新産業範式的端倪。
這輪産業革命中,在主要領域首先完成新技術系統商業化的閉環,從而開啟新産業革命進程的國家,就有可能争取到更多的合作和支持。範式變遷條件下的産業革命終究是未來,所有國家和經濟體,無論轉型早晚、快慢,最終都将卷入這場産業範式變遷的大潮流中。
保有戰略定力,堅持改革、開放和創新,擁抱而不是拒絕全球尺度上的這場産業革命,才有未來。就在兩會前夕,《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意見》(全文)印發,這一信号,讓我們在舉國共度時艱的這個初夏,對未來充滿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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