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經濟增速下行:如何看,如何辦?
第十二屆全國政協第三次會議大會發言
錢穎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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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3月9日

錢穎一院長在第十二屆全國政協第三次會議作大會發言
2014年中國GDP增長速度下滑到7.4%,為1990年以來最低。如何看?
三個原因讓我們感到有心理壓力:對比三十多年平均增速超過9%的增長;7.4%低于年初制定的7.5%目标;2014年第四季度印度增長率7.5%,超過我國的7.3%。但是我們需要理性地分析我國經濟增速下降的原因。我認為,如果考慮中長期因素,大緻有三類原因:
第一,潛在經濟增長率的下降。經過三十多年的高速增長,中國的人均收入達到$7000,進入中等收入階段。經濟增長的規律是潛在增長率與人均收入成反比。在擺脫貧困陷阱之後,低收入經濟對應高的潛在增長率,中等收入經濟對應中的潛在增長率,而高收入經濟對應低的潛在增長率。随着資本存量的增加和剩餘勞動力的減少,潛在增速必然下降。但是,定量下降數字則需要科學、細緻的研究。
第二,經濟中結構扭曲的糾正。在同一發展水平上,在潛在增長率相同的條件下,由于經濟發展路徑不同,能夠實現的經濟增長速度也會不同。過去這些年中,特别是2008年之後,我國經濟中的結構扭曲日趨嚴重:投資結構扭曲、産業結構扭曲、融資結構扭曲等,造成大面積産能過剩,投資回報大幅度下降,環境破壞加劇,其嚴重程度在其他經濟類似高速增長時期不多見。糾正這些扭曲,必須停止、減緩、調整以往增長模式,也影響經濟增長速度,可以看作是延期支付的成本。
第三,激勵機制的變化。經濟增長的推動力,除了有效率的資源配置,還要靠激勵。30多年來,中國經濟增長的推動力是個人、企業和政府,包括地方政府強勁的發展經濟的積極性。政府發展經濟的積極性,在推動經濟增長的同時,也帶來市場的扭曲以及伴随的腐敗,效率成本和社會成本都很高。随着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态,政府激勵正在發生變化。過去那種政府深度參與經濟決策的模式正在淡出,但規範市場經濟的服務型政府模式尚未建立,我們正處在轉型期間的中間狀态:就是政府權力并未顯著減少但做事積極性減少了,這也是導緻增速下降的原因。
如何辦?先說不應該如何辦。第一,不應該出台大幅度刺激需求的政策。刺激需求隻能有暫時效果,但是改變不了潛在經濟增速,更會惡化經濟中的扭曲。第二,不應該過度依賴央行的貨币政策。貨币政策要起作用,必須配套結構調整措施。美國實施量化寬松貨币政策的同時,是去杠杆的結構調整,才有了經濟回升。當前歐洲和日本的寬松貨币政策,必須有結構調整,才能最終見效。我們也一樣。
錢穎一院長在第十二屆全國政協第三次會議作大會發言
應該如何辦?我提三條建議。
第一,留給市場和企業内生調整和發展的空間。中國經濟“韌性”程度高,不僅政府調節能力強,而且個人和企業對市場變化的适應程度大。當人生病時,除了吃藥外,人的自我調節,包括改變生活方式的本領是很強的。經濟調整也是如此。要給市場自我調節的空間,給個人和企業調整的機會。甚至可以說,調整都是被逼出來的,不要浪費這個調整的機會。
第二,發揮政府在供給政策上的作用。一方面應減少行政審批、加快财稅改革和國有企業改革、為民營企業松綁、促進金融創新、鼓勵創業等。當今技術變化,特别是移動互聯網,降低了進入門檻,又可滿足個性化需求,非常有利于大衆創業,萬衆創新。另一方面是政府可以支持産業發展,但要改變方式。比如推動電動汽車發展,但并不直接參與投資和制造,而是發揮規劃、協調以及促進基礎設施建設的作用。
第三,重新定義政府激勵機制,建立新型政商關系。解決政府“不作為”的辦法不是回到過去那種“作為”,而是轉變政府職能,把政府與企業的關系從“關系緊密型”轉到“保持距離型”,把政府在經濟中的作用從“參與型”轉到“服務型”。在法治經濟框架中,重新定義政府激勵,既減少政府腐敗,又把企業解放出來。